第42章
“备水！将浴桶抬进来！”莫笙额上沁出大滴大滴的汗珠。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。“是。”林行歌的丫鬟认得莫笙，得了吩咐，立刻行动起来，很快，屋里支起一个浴桶，倒满了温度适宜的热水。莫笙没有耐心，直接将两人的衣服扯开，抱着林行歌跃进桶中。林行歌身上那些可怖的疤痕已经只剩下淡淡的深色印记，莫笙指尖抚上去，仍是止不住心疼。“行歌，今日过后，你要好好活着。只要你一生平安，哪怕我在天涯海角，到了下一个世界，也会回到你的身边。”莫笙强忍住体内的暴虐之气，温柔地给林行歌擦拭身子。莫笙的眼睛越来越红，若是有人看见她的模样，定会连着做好几天噩梦。“行歌，我走了。这一世，你将我忘了吧。不要找我，我不想伤了你。”给林行歌换好衣服，莫笙也随便找了件黑色衣服套在身上，片刻不敢耽搁，迅速离开。莫笙一路狂奔，刚一踏进一片树林，便觉得气血逆行，浑身发烫。她靠着一棵树干坐下来，太阳穴“突突突”的跳个不停。“啊！”莫笙长啸一声，视线开始模糊，所视之物，都变成了猩红色。不过片刻，她脑海里的记忆全部消散，如同一具行尸走肉，失去了人类的意识，只想摧毁世上的一切。系统：“已无法连接病人脑神经，请重新启动。”“小笙！”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传来，可莫笙怎么也想不起这是谁。系统：“病人意识已进入深度昏迷，系统出现异常。”莫笙抱着头，“你们好烦！”“砰”的一声，脑海里那些烦人的声音彻底消失。莫笙直起身子，空洞的红色瞳孔望着前方。她忘了一切，却记得要守护一个很重要的珍宝。有人伤了她的珍宝，那些人该死。山罡派。“嘿，兄弟，过段时间攻打凤鸣教，你入选了么”“别提了，选拔比赛的时候我拉稀跑肚，没发挥好！”“你就吹牛吧！”“是不是吹牛，现在切磋一下你就晓得了！”两个包着灰色头巾的弟子正要开打，便觉得一阵冷风吹过，面前多了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。帏帽之下，那双眼睛红得骇人。“这里，可是山罡派”莫笙僵硬地歪了下脖子，声音里透出几分妖娆之气。“你、你是何人！”其中一个山罡派弟子有些结巴。面前这人美则美矣，却让他打心底里感到胆寒。“我是何人”莫笙重复一遍这四个字。电光火石之间，那两个山罡派弟子已然尸首分家。“我不晓得我是何人。”莫笙神情淡漠地说完这句话，便风一样穿进山罡派主山。翌日，武林轰动，所有门派都接到山罡派被屠了满门的消息。林行歌醒来后，只记得她被秋依依假扮的新娘击中，之后便失去了知觉。她边咳便急切地问丫鬟道：“如意，我是如何回来的”丫鬟如意答：“是上回救您的韩姑娘送小姐回来的。”林行歌掀开被子坐起来，“那她人在哪里”边说话，边颤着手往身上套衣服。如意上前帮忙，“她为您沐浴过后，便离开了。走之前……”声音顿了顿，“走之前交代，让小姐不要寻她。忘了她，好好活着。”林行歌登上白色靴子，跌跌撞撞往门口跑，“我怎可能忘了她！我要找她问个清楚！”只是方一碰到门，便跌倒在地。听说教主醒了，右护法杨真匆匆赶来。左护法叛变，他为了肃清内鬼，已是几夜没合眼。凤鸣教几乎少了一半的人，元气大伤。“教主！”杨真来的时候，正巧看到林行歌倒地，赶忙将人扶上床。“该死！”林行歌怨自己身子不争气，红了眼眶。“教主。”杨真踌躇片刻，下了很大的决心，才道：“从印风派逃回来的弟兄说，你被淬了毒的匕首刺中心脏，任谁都觉得没救了。后来，是韩姑娘将你带走。”杨真拧着眉，“若按他所说的时间推算，不过两个时辰，韩姑娘便将教主送回来。恐怕，是韩姑娘用了什么法子，救了教主的命。逆天而为，韩姑娘恐会受到反噬。”“我要去找她。”林行歌的眼泪簌簌掉下，她才不会听那个傻瓜的话。“教主。”杨真叹了口气，“我或许晓得她在何处，但教主要先将身子养好，我才能告诉你。按教主如今的身体情况，即便去了，也撑不了多久，这岂不是白费了韩姑娘一片苦心么”林行歌因着这番话，平静下来。是了，阿笙好不容易将她救回来，怎么能糟蹋这番情意呢杨真看教主情绪稳定了，继续道：“近日来，山罡派、精武派接连被一个黑衣女子屠门。据说，那女子身披黑色斗篷，头戴帏帽，眼睛猩红，指甲尖长刚硬。恐怕……是入了魔。”“入魔。”林行歌眼眸低垂，良久，发出一声低笑。杨真不解，正要开口。林行歌喃喃道：“或许，这便是宿命。”“杨护法，你自小待我便如同亲叔叔一般好。”林行歌抬起头，神色认真，“行歌想请您帮个忙。”杨真蓦然跪下，“只要是教主吩咐，杨真刀山火海，在所不辞！”“杨护法请起。”林行歌抓住杨真的小臂，将人扶起来。“行歌希望杨护法可以带凤鸣教所有弟兄离开凤鸣山，自创门派也好，自此隐居也好，亦或是去过寻常百姓的日子也好，总之，走得越远越好。”“教主！”杨真大惊，“我们既是凤鸣教人，哪怕是死，也该为凤鸣教战死，怎可弃教而去！”“凤鸣石，可让坠入魔道之人获得新生。这才是它最大的秘密。只是，想取出凤鸣石，非一人之力可以做到。我要在各派攻上凤鸣山之际，借他们之手，取出凤鸣石。凤鸣石一出，整个凤鸣山都会坍塌。我不能让凤鸣教众陷入险境。”林行歌目光悲戚，语气中充满愧疚。“杨护法，你就全了我这私心，行不行”杨真沉默，一时不知该如何抉择。“杨护法，我这一生，只真心爱过阿笙一人。为她生，为她死，哪怕为她颠覆众生，都会毫不犹豫。”林行歌闭了闭眼睛，“但我仍旧奢望，可以护住自己在乎的人。也少些杀孽，以后死了，不至于在地狱待太久。可以进入轮回，再与阿笙携手一世，平凡一生。”“好。”杨真思索了许久，才缓缓吐出这个字。若不是天下人贪婪，时时想取林行歌性命，也不会将这二人逼到如此地步。因果轮回，自食其果。“如意，我饿了。”林行歌眼中带了些许笑意，“我要好好吃饭，才有力气跟阿笙打架。说不定，她已然认不出我是谁了。”“是。”如意福了福身，转过去的时候禁不住留下两行眼泪。杨真努力扯扯嘴角，“我这便去找安家的地方，即便不在凤鸣山，凤鸣教也绝不会散。我们，等教主回家。”“好。”林行歌眉眼弯弯，“到时候，我带教主夫人一起归家。”杨真转身，跨出房门的时候，平生不曾落过泪的人，眼角也濡湿大半。林行歌从枕头下拿出一根簪子，满眼眷恋，放在胸口。这是彼时在香云阁，从阿笙头上拔下来的簪子，她一直小心翼翼保管着。“阿笙，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。很快，就能回家了。”六月初六，是个好日子。晨光熹微。凤鸣山下已然集结了二百多号人。山罡派和精武派被灭了满门，就连第二大派的慕云派也受了重创，损失大半。自莫笙走后，秋依依每日只枯坐在前掌门的屋里。仙医派群龙无首，暂时归由印风派统领。而所有人都以为林行歌已经死了，想着凤鸣教现下只不过是一盘散沙。很多小门派便趁机联合起来，想要来分一杯羹。各个摩拳擦掌，只等着见识凤鸣石的威力。莫笙在慕云派受了些伤，但恢复得很快。此时，她也蛰伏在山脚下。入了魔的人，不晓得这群人在干什么，只是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，这些都是不是好人。林行歌坐在凤鸣教主殿之上，仰着头自言自语：“阿笙，今日你会来么其实我有点怕，万一我最后夺不到凤鸣石该怎么办”一个时辰后，各大门派纷纷登上凤鸣山，来到主殿前。上山时，他们便十分疑惑，偌大的凤鸣教，一个人都没见到。林行歌一步一步从主殿踏出来，纵身一跃，立在房檐上。“是那妖女！”“妖女不是死了么！”“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没死，果然是妖女！她一个人敢出来对阵，不会有什么妖法吧”“怕什么！咱们这么多人，还杀不死一个女人不成！”“你们太慢了。”林行歌红唇轻勾，“我都等得不耐烦了。”“林教主，看你凤鸣教一个人都没有，莫不是都当了逃兵”印少堂笑容满面，“若你现在乖乖束手就擒，我印某，倒是可以不计前嫌，让你入了印风派。”印少堂如今已是无所忌惮，几大门派皆有损伤，唯他印风派势头正劲，还收了仙医派，再得了凤鸣石，整个江湖都要臣服在他脚下。只略施小计，便毒死了齐掌门，还有了名正言顺讨伐凤鸣教的理由，当真各个都是蠢货。林行歌按下心头的怒气，粲然一笑，“凤鸣石就在你们身后的石柱上。若是有本事，便自己去拿。”她不能提前耗损力气，凭一人之力跟二百多个门派精英抢一块石头，恐怕是疯子才会做的事。众人齐齐回头，看到石柱顶上有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。印少堂使了个眼色，印风派人立刻一跃而上，要去拿那块神石。“凤鸣石中蕴藏神力，哪个门派得了它，便能成为江湖至尊，你们就甘心，一直受印风派统治”林行歌发出一阵悦耳的笑声，“若是我，就会去搏一搏。”其他人一听，觉得十分有理，失去了这个机会，印风派只会越来越强大，那他们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。于是，底下的人也纷纷群起而上，与印风派的人在空中打起来。印少堂胸有成竹，只在一边隔岸观火。又忍不住垂涎林行歌美色，飞身到她旁边。“林姑娘，即便我不说，你也该晓得，失去了凤鸣教庇佑，你这样姿色的美人，会落得何种下场。”印少堂笑得道貌岸然，“与其被人争抢，叫其他人遍尝滋味，不如给我做个小妾，我可保你荣华富贵。”林行歌攥紧拳头，告诉自己不可轻举妄动，若是此时前功尽弃，阿笙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。见身旁之人不说话，印少堂以为对方默认了，伸手便要摸林行歌凝脂般的脸蛋。莫笙一路上都没有动手，倒不是她发了善心，而是体内一直有一股力量跟她撕扯，阻止她杀人。看到印少堂恶心的嘴脸，那股牵制住她的力量渐渐弱了下去。莫笙速度极快地冲上去，手掌直直插进他的胸膛。印少堂的手还停在半空中，双眼瞪得奇大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这样死去。“阿笙！”林行歌的心理防线因着莫笙的出现，彻底崩塌，声音哽咽。莫笙不认得这个女子是谁，虽然气息让她舒服极了，却是控制不住体内的暴虐之气，快速出手，扼住那女子的脖子，又尖又长的指甲划在对方细嫩的皮肤上，渗出血珠。“阿笙，是我啊……你……你好好瞧瞧我。”林行歌出不上气，连舌头都痉挛起来，却仍旧十分努力地从嗓子里挤出断断续续的话，“你是……全……全天下……最善良的……”林行歌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，声音越来越小，“莫要……为……为我沾上……沾上血----”莫笙手上愈发用力，这女子，实在让她心乱。眼角流出一滴血泪，林行歌在莫笙的眼里不再是红彤彤一片，成了她世界里唯一的一抹亮色。她瞧清楚了，面前这女子一身白衣，红色绣线从锁骨到腰间，一如初见时那样，怦然心动。莫笙痛苦地呻.吟一声，手上卸了力，一片黑气在周身环绕。林行歌重重摔在地上，头上的钗子掉落在石板地上，发出脆生生的断裂声。那些没上去的人看见林行歌受了伤，便想趁机拿下。莫笙左右扭了扭脖子，直直盯着那些心怀不轨的人，眼睛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。这下，再没人敢靠近，生怕这可怖的女人将自己撕碎。“阿笙。”林行歌咳出几口血，从地上爬起来，踉跄几步，从后面抱住莫笙的腰。“阿笙，拿了凤鸣石，你便能醒过来了，求你，再撑一撑。不要，为了我下地狱，好不好”那边，几经争夺之后，还是印风派占了上风，十几号人合力将凤鸣石从石柱上逼出来。瞬间，地动山摇，原本悬在天上的建筑纷纷下坠轰塌。莫笙想回身将贴上来的女人撕碎，心底却有个恼人的声音不许她这么做。黑色斗篷下的女子颤栗着，挣扎着，最终，在房檐上的瓦片纷纷在脚边碎裂之时，转身抱起林行歌。莫笙脚下一使力，便借着下落的重石几步登上去，接住飞出来的凤鸣石。她不晓得这石头要来有什么用，但怀里这女人说了，她想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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