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6章
林行歌到底还是个青春期的孩子，无法控制情绪，胸口起伏得厉害。莫笙伸出手，揉了揉林行歌的脑袋，“小行歌不要跟这种人生气，他也就在学生面前作威作福，咱们不理他。不就是换个座位嘛！坐哪不都是学，没关系的。”林行歌睫毛轻颤，凝视了莫笙好半晌，才轻轻开口：“阿笙你是怎么做到遇到什么事都不生气的呢”莫笙心里知道，这是因为她早已踏出高中校园很多年，像李鼎这样的老师，只是人生路上一个很小的石头，未来还有很多更为复杂的人和事，等到经历过更多以后，再回头看高中校园，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。现在觉得愤怒、不公，似乎天要塌下来，只是因为还被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。她自然不会这样告诉林行歌，而是抓住林行歌的手，五根手指的第一个指节与林行歌的错落交握。“我知道，小行歌其实更多的是为我生气。不过啊，生活中除了这些糟心事，还有很多令人开心的事，开心与不开心相互抵消，说不定开心还能剩多一点呢。”“今早外婆给我做了好吃的早餐，我还跟行歌逃掉了语文课，发现一个秘密基地。相比而言，为了换个座位这种小事影响心情，岂不是亏大了”莫笙笑着刮了一下林行歌的鼻子，“不过，吃了亏是要报仇的，我又不是天使，还能以德报怨不成”林行歌的眼睛里，如同聚拢了许许多多的萤火虫，星星点点地闪着细碎的光簇。莫笙站起身，“好了，快收拾东西吧，先让他嘚瑟两天。”跟最后一排的同学换了位置之后，莫笙像条咸鱼一样趴在座位上，“好累啊！”林行歌刚从书包里掏出一盒点心，想问莫笙要不要吃。跟她们换了座位的一个大男生就往莫笙桌上拍了两个酸奶。“班长，你别跟光明顶一般见识，喝个酸奶压压惊。”莫笙面露笑意，“班主任不是让你们不要理我吗你还敢抗旨不遵！”大男生扬了扬眉头，“切！哥能怕他又不是小学生了！”“谢了。”莫笙转手递给林行歌一盒酸奶，“你看，这不就天降酸奶了”林行歌接过酸奶，看了看男生的背影。她一直知道莫笙的人缘很好，可是一直不懂，该怎么跟别的同学相处。小时候，如果不是阿笙一次次主动靠近，强行走进她的世界，恐怕，她可能连说话的人都没有。所以，她把自己所有的笑容，所有的好都给了阿笙一个人。虽说李鼎在课上说了让大家不要被莫笙和林行歌带坏的话，但是除了几个本来就看她们不顺眼的女生，其他同学都没什么异样，反而有几个平时只说了几次话的同学还主动给莫笙带吃的回来。莫笙心里暖洋洋的，这些孩子都还是善良纯粹的少年。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，她都有些舍不得这么快离开高中了。林行歌将莫笙分给她的饼干放进口中，她明明不喜欢吃这些，此时却觉得有种不一样的神奇味道在口腔中蔓延。晚自习是物理，物理老师一走进来，就有几个男生吹起了口哨。因为物理老师的眉毛很浓，像极了蜡笔小新，说话又幽默，天然给学生一种亲近感。物理老师体型圆滚滚的，加上姓袁，胆子大的男生都叫他老袁，他也不生气。老袁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喜庆笑容。“今天我们来讲一下试卷。”大家齐刷刷地开始翻找理综试卷。等到大家都将卷子摊在桌上，老袁拿起一张a4纸。“第一道选择题，居然有10人选错了！5分都送到你们嘴边了，张张嘴就能进肚子里，怎么就能错呢！”“还有这个第二题，全班只有一个同学做错了，谁做错了起来讲讲，为什么人家都能选对c，就你选了b”被叫到的是个坐在后排，尖嘴猴腮的男生，嘴巴上方的一颗大痦子尤为抢镜。他挠挠头，挺像个猴子。“三长一短选最短，三短一长选最长，模棱两可选2b。”老袁被气笑了，摆摆手，“坐下吧坐下吧，我看你就像个2b！”随即又一脸严肃，“你们可不能学老师说脏话！”讲完选择题，老袁拿起保温杯猛灌了几口水。“你说你们可是全校最好的班，怎么还这么多人犯粗心的错误！就这卷子，闭着眼睛也不能错这么多吧！”坐在下面的同学大多都是看着他笑，半点没被他喝住。老袁：“你们一个个冲我咧什么嘴下回不给我考个选择题满分，我当场脱鞋熏死你们！”“噫”全班异口同声地发出嫌弃的声音。老袁用两只手撑在讲台上，看着卷子继续讲。……讲到最后一道题的时候，老袁放眼扫了一圈。“后排的几个男生醒一醒，旁边的人叫一叫。”老袁用手使劲敲敲讲台。睡觉的男生被这声音吓得登时清醒。老袁一脸的恨铁不成钢，“还好意思睡觉！最后一道题全年级只有一位同学做出来了，你们不觉得羞愧吗！”见班里同学都一脸菜色，不好意思地低下头，老袁声音缓和了一些。“不过，最后一题确实有点难，我本来是想着锉锉你们的锐气，没想到居然有人做出来了。”全班同学瞬间将目光集中在老袁身上，都是一副“你在耍我”的表情。“咳咳。”老袁清了清嗓子。他放眼扫了一圈，看到林行歌的时候，两个黑而浓的眉毛向下撇了撇。“班长和林行歌怎么坐到最后一排去了”莫笙如实答道：“李老师吩咐的。”老袁：“你们两个女生坐到几个一米八的大高个男生后面，上课能看见个啥先换回来再说。”莫笙一副有些为难的样子，“袁老师，我们也不敢不听话。”老袁满脸的不在意，“现在就换，你们就跟李老师说我让你们换回来的，让他不高兴了来找我。”说完，自个儿小声嘀咕：“高三了就该以学习为重，净整啥幺蛾子！”老袁往凳子上一坐，“其他同学看看前面的题还有没有不理解的，有问题单独上来问，没有的先看看书。”借此机会，同学开始陆续往讲台上走。莫笙冲林行歌眨了眨眼睛，高高兴兴换回原来的位置。小插曲过后，老袁喝了口水。“好，我们继续刚才的题。”“最后一道大题，全年级就林行歌一个同学做出来了，思路非常清晰。”他看向林行歌，“下面，请林同学上黑板讲一下解题思路。”林行歌先是一怔，随后落落大方地走上讲台。粉笔落在黑板上，刚劲有力。其他同学都认真记着笔记，反思为什么自己没想到。只有莫笙，一脸痴汉笑，间或又带着老母亲般的自豪。“很好。”解完题，老袁让林行歌下去。又拍了拍黑板，看着靠窗的几个男生，“看看人家这字写的！再看看你们几个狗刨的字！我改卷子的时候一眼就看出来了！”其中一个男生拍桌而起，“老袁，好歹给哥们儿留点面子啊！”老袁笑着瞪了他一眼，“上来把黑板擦了！”男生吐了吐舌头，动作麻溜地上去把两边的粉笔字擦了，只留下林行歌刚才讲完题的板书。莫笙歪过脑袋，用手支着太阳穴，笑眯眯地盯视着林行歌的脸，“我家小姑娘真聪明，我都没想到这道题可以这么解。”林行歌绷着脸，故作不在意的模样，“是你最近学习不上心，以后回家好好学习！”“嗯，行歌说得对。”莫笙轻笑一声，小声嘀咕：“真是个别扭小孩。”老袁笑吟吟的，“这次行歌同学进步非常大，老师很欣慰，要继续保持！我相信，这与我的悉心教导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！”“噫”全班同学又发出嫌弃的声音。“还有几分钟下课，咱们放松一下，同学们做了这么久，也活动活动筋骨，听老师说点废话。”老袁放下手里的东西，继续道，“还有二百多天就高考了，就差临门一脚，咱们最后一哆嗦，努努力，争取不要辜负这九年的时光。”“人压力一大就容易胃疼，再加上咱们同学老熬夜，很容易生病。平时一定要注意劳逸结合，别像老师以前带的学生一样，临考试前几天，一个个病倒了，就得不偿失了。咱们同学要多注意锻炼身体，别老在屋子里闷着，也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，说不定思路就打开了。”“你们能考个好成绩，是老师最大的荣耀。但是要记住，你们考试不是为了老师考的，也不是为了家长考的。”“高考，是你们亲手打开广阔人生的钥匙。老师只能把你们送到门口，未来的路，也要抱着拼搏进取的精神，一步一个脚印好好走下去。愿你们每一个，都成为对社会有贡献的人。”听着平日里风趣幽默的胖老师讲这些话，班里的同学恍然意识到，不久之后，真的要与挥洒汗水，收获友情的高中校园说再见了。在这个校园里，有欢笑，有悲伤。青春年少的自我张扬在这里尽情释放。在集体荣誉面前，一个个不羁的少年却又学会敛下锋芒，齐心协力。最好的时光里，一起吐槽老师，谈论校花校草，畅想有无数种可能的未来。幸运的，会有一段青涩又隐秘的恋爱，无关乎其他杂质，只是两颗灵魂的互相吸引。这便是最平凡不过的高中生活。既漫长又短暂。下课铃响，教室里没有像平时那样，一窝蜂闹起来。师生对视。“谢谢老师！”像是商量好一般，全班同学齐声道：“拼搏进取，不负时光。少年之志，国富民强。”拼搏进取，不负时光。少年之志，国富民强。是一中的校训。原本只是一句刻在门口石板上的冰冷文字，此刻，也终于以温暖的力量，刻在每一个同学的心上。经过视频查证，莫笙和林行歌在考试过程中没有一点交流。班主任关于林行歌作弊的定论纯属主观臆断。一般情况下，家长都会卖老师几分面子，不会再追究。但是莫爸爸并没有打算就此作罢。听女儿说，这些天李鼎不仅找理由让她跟林行歌打扫卫生，还撤了她的班长职务，暗示同学们孤立她们。这不得不让莫爸爸怀疑班主任的品行。高三是孩子们建立初步世界观最重要的一年，如此心胸狭隘的班主任，何以为师莫爸爸安排好院里的手术，特意抽了大半天时间，来到一中校长办公室。“老韩，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，李老师不仅要向两个孩子道歉，还要为他的行为负责！这不是变相体罚学生和带头校园霸凌嘛！我没办法接受这样一个人继续担任a班的班主任！”韩校长面上有些为难，“老莫，咱闺女受委屈，我也想帮她出气。但是论教学成绩，李老师的确是一中最顶尖的。这都高三了，突然换班主任，这家长和学生心里肯定得犯嘀咕。”“老韩，我知道你的难处，我也理解，高三最重要的是学习。但是你想想，a班培养出来的，都是咱们市的精英。这样一群孩子，如果只重视成绩，不重视品德培养，以后难保不会成为利己主义者。”莫爸爸面上十分严肃，“如果你这个校长只在乎重点率，不管这些孩子以后德行如何，那咱们这朋友是没法做了！”韩校长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，“老莫，你先别急，这件事，容我想想。”“行，你先想着，家长和学生那边，我可以帮忙做工作。”莫爸爸起身告辞：“我先走了。”莫爸爸十分雷厉风行，第二天就交给莫笙一摞问卷，让她去拿给全校同学。这问卷里的问题并不是随意设计的，而是找了青少年心理评估专家，以证实老师平时的行为会对学生造成了什么样潜移默化的影响。家长那边，莫爸爸也是一个一个联系，希望可以约个时间探讨换班主任的事。其实大多数人对于这件事，都是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。虽然是匿名，但是学生怕得罪了老师，谁都不敢填真实的想法，甚至于好多人随手将问卷丢进垃圾桶里。几天过去，进展都十分缓慢。莫笙拿着薄得可怜的问卷，没有任何意外。在别人眼里，她和爸爸的行为应该是疯了吧。毕竟没有哪个学生和家长敢轻易得罪老师。语文课上。李鼎一进教室，就沉着脸道：“莫笙，去后面站着听课！”莫笙站起来，毫无畏惧地看着李鼎，问：“老师，我做错什么事了，要去后面站着听课”李鼎冷哼，“昨天布置下去的语文作业，你交上来的作文，我在作文书上看见过一模一样的。你以为抄一篇来糊弄老师，可以随便蒙混过关吗！”莫笙面露轻蔑的笑容，“李老师，您这就有点蛮不讲理了。您倒是告诉我，在哪本作文书上看着的，我也想看看，是谁跟我一样那么有才华。”李鼎拍了一下桌子，“做错了事还狡辩！快到后面站着去，别耽误别的同学时间！一个人一分钟，三十多个人就是三十多分钟！在座都是要考名牌大学的人，你耽误得起吗！”林行歌“腾”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，将椅子推进去，抓着莫笙的手往外走。“这种老师教的课，没什么好上的，走吧。”莫笙点点头，潇潇洒洒地跟林行歌走出教室门。“你们给我站住！”李鼎的吼声极近愤怒。这两天，有新的风声传来，林行歌的母亲那一派在校董会的权力呈压倒性态势，还会派一个新的副校长过来。他现在，也不敢再针对林行歌，只能拿莫笙撒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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