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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

  千重山

动手的人愣了愣,极不情愿的松开手,将殷涔用麻绳层层捆住,一端攥在手中,翻身上马,拖着他往前走去。殷苁却被为首的军官留在了马上,兄妹俩对视相望,殷涔摇摇头,远远使过一个眼色,殷苁又红了眼,一串串珍珠般泪珠子挂满了莹白小脸。第8章 角斗密林里行进了不知几日,殷涔周身的伤开始发作,浑身滚烫,昏昏沉沉,却依稀辨认出这是往青远府、关西七卫背道而驰的方位,待出了密林,他已经来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,眼前草木渐稀,视线尽头只见黄沙滚滚,烈日高悬,他被猛力拖拽着,深一脚浅一脚跨进沙尘。半路上,殷涔身上的绳索被换成铁镣铐,行进路上又遇到好几队穿着一样的jūn_duì ,整支队伍越来越大,殷涔认出其中一队的首领,那个只见过一面,却再也忘不掉的半面苍髯客,他似是全军首领,遥遥行在最前端。殷涔被丢进了马车拖着的木枷笼,囚笼里都是如他一般带着镣铐周身伤痕的男人,没有人说话,殷涔记挂殷苁,却发现庞大的行jūn_duì 伍中,根本找不见那个带着殷苁的军首,他在有限的空间内四处张望,再没发现殷苁的影子。突然间,身后一辆马车上传来骚动,殷涔蹲低扒着木板回头看,一个身形高猛,穿着宁朝军服,带着镣铐的男子从另一只囚笼中破笼而出,就着镣铐当兵器,一连打倒好几个押运军卒,然而紧跟着就被提着刀围攻的军士们割破了喉咙,鲜血溅落黄沙,殷涔看到那个厚实身影重重倒地。殷涔身边不知什么时候挤进来一个人,如他一般蹲低着,在他耳边很低的声音说道,别怕。猛的低头,看到一双褐色明亮的眼睛,殷涔打量了下,满头脏乱的头发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,黄黄褐褐的一张脸,衣衫比自己还要破,看着年纪跟自己相仿,却似乎比自己还要沉着冷静。梧叶儿,黄毛小子指指自己低声说道,我家住查令镇,你呢?殷涔,查哈镇。刚说完几个字,囚笼上方已劈头盖脸下来一鞭子,浑浊的口音吼道,不准说话!两个小儿噤了声,却一直紧紧靠在一起,随着马车深深浅浅的晃荡,昏睡过去。再次醒来时,他们已身在大漠深处的营地,一大片茫茫无边的戈壁滩,极远的地方有山脉轮廓,而近处如列阵般全是整齐排布的军帐,中间一顶看起来高大华贵,殷涔想,那必然就是王帐了。囚笼里的人被像赶牲口一样赶下来,关进一间稍大的囚室,这一排都是关押俘虏军犯的地方,殷涔和梧叶儿一起,被赶进了最靠里的一间,外围皆是重兵把守。囚室内热气蒸腾,看着押运的人走开,梧叶儿再度贴近,扯了扯殷涔的袖子,我们镇上的人全死了。殷涔心下恻然,低声回道,查哈镇,也一样。又问道,你怎么活下来,又被抓了?梧叶儿却自嘲的一笑,你看看我的样子。殷涔转头,怀疑的目光打量了下,觉得他跟自己长得的确不太一样,眉高目凹,很俊朗的一张脸,身形也比自己高大,倒是跟囚禁他们的异域军卒颇有几分相似,他惊道,你不是中原人?也不是,就一半一半吧。梧叶儿脸上嘲意更深,我是个杂|种。我没见过我爹,我娘也从来不提,但我猜他是这疏勒国人,在镇上大家都叫我小杂|种,镇上的孩子从来不跟我一起玩,大人见了我也恨我,就因为我长得像疏勒国人。梧叶儿顿了顿,却没想到,就因为这张脸,反倒活了下来,那些人没杀我,但他们也没拿我当自己人,只把我当宁朝囚犯一样抓来了这里。殷涔点点头,看梧叶儿的眼神多了点同病相怜,他问道,你知道这是哪里?梧叶儿点头继续说道,这里是疏勒国的军营,疏勒国与我大宁朝曾经年年交战,而后在林漠烟大将军的戍守下,边关已平静了二十年,而今却不知道为什么,疏勒国会突然大举进犯,一夜之间屠尽关西七卫所有城镇。什么?!殷涔这才知道原不止查哈镇,所有关西七卫的城镇皆遭突袭,刹那间寒意爬满了背,为什么?!我也不知道,梧叶儿茫然摇头,我能听懂一些疏勒话,一路上他们只说到这些。殷涔仿佛看到一张巨大黑网,被掀起了渺小一角,而他自己只是这黑网中一颗毫不起眼的棋子,此番在屠杀中苟活,纯属运气。他想起沈沧,想起不知是不是跟他一样被带来军营的殷苁,心中悲伤又焦灼,得赶紧想办法从关押的牢笼里出去,至少要赶紧找到殷苁。一连数月,囚室从闷热不堪到冰冷如雪窟,他们却只是被关在这里,没被拖出去做苦役,也没人来找过他们,每日只送些馊饭剩汤,吊着命让他们不死而已。某日夜间,殷涔身上被猛踢了几脚,他朝墙内蜷缩进身体,睁开眼睛,只见一个凶悍军卒拎起他的领子,将他拖拽起来,走,到你了!殷涔心下惊疑,不知这是要去做什么,如果是杀他,何必等到此刻再动手?再说了他一介无名小儿,杀不杀有什么区别。军卒只拖着他快步走进一个帐内通道,殷涔隐约听见外面有此起彼伏的欢呼声,敲鼓声,他不明所以,军卒狠狠朝前推搡着他,到了通道尽头,军卒意外的给他打开镣铐,阴森一笑,掀开门帘将他一把推了出去。殷涔站立不稳,在地面滚了几圈惶然起身,打量四周,只见身处一个巨大圆形围帐,夜间四围燃起无数火把,照得跟白天一样通明。四周三四层高台坐满了人,远一点看着都是普通军士,近处约莫是军官将领,居然还有打扮高贵的女子妇人,所有人都在用他听不懂的语言振臂欢呼,殷涔朝前望去,正中对面坐着的俨然是那个半面苍髯的疏勒国将领,身旁正在跟他耳语的,却是当日将殷苁提上马的那个人。殷涔心下激动,想冲过去问那人将殷苁带去哪了,却听到身旁传来一声沙哑低吼。他扭头,才发现离他不远的沙地上有另外一个人,满头张牙舞爪的头发,身形比他粗壮了一倍不止,目露凶光,摇摇晃晃站起身,高大身形在殷涔面前投下一片阴影。对面正中苍髯将旁边有人起身做了个手势,所有欢呼喧嚣骤然停止,他开口,用殷涔听得懂的话,口音怪异的说道,一炷香的时间,若你二人杀不死对方,都还活着,则两个人同时问斩!说罢,欢呼声更猛烈的响起,苍髯将捋了捋胡子,朝殷涔半眯了眼睛。殷涔知道了这是要干什么,没想到这蛮荒之地,竟然保留了血腥至极的活人角斗场!只见那彪形大汉已起身,手中攥紧了拳头朝他步步紧逼,殷涔心知此时已别无退路,看着大汉朝他猛扑过一拳,身形微闪,从他肘下轻松避过,大汉跟着转身又飞起一脚,殷涔当下了然,对方并无任何实质功夫,只仗着身形威猛力道骇人,想着拿下他这白面小儿该是毫不费力。却不想半柱香的时间,大汉连殷涔的衣衫边都没摸着,自己已经气喘吁吁,脚步虚浮,殷涔并不想杀他,这显然也是一个被抓来的俘虏,跟他一样的可怜身份,而如今他们却要互相残杀来供这些军士们取乐。四周鼓声雷动,见他们久不厮杀已然暴躁,听不懂的咒骂声四起,殷涔充耳不闻,却也寻不到任何脱身办法,待香燃尽,他们只能双双被砍头。眼看时间所剩无几,大汉也加倍焦急,粗喘着气朝殷涔奋力扑过来,殷涔无可奈何的闭了眼睛,侧身穿掌而过,一只手臂环绕对方脖颈,将他头部卡在了腋下,内力贯穿全身,抬腰发力将大汉整个人提了起来,再狠狠摔下,一记断头台干脆果断的结束了他的性命。四周的欢呼声雷动,殷涔看到对面的苍髯将领站起了身,他只想冲过去问殷苁下落,却被几个军卒再次戴上了镣铐,沿着来路拖拽回了囚室。紧接着被拖出去的是梧叶儿,殷涔扑上去拉住他,却被军卒狠狠抽了几鞭,殷涔来不及跟他说什么,只见梧叶儿被拖拽着,回过头,留给他一个似笑非笑的苍凉表情。殷涔缩在墙角,对着变态游戏的惊骇远远大过杀人本身,他想着梧叶儿,想着殷苁,大半结局是性命不保,心中愤恨早已滔天。片刻之后,没想到梧叶儿却再次被拖了回来,殷涔从角落一跃而起,上下仔细看了看他,也没见着什么伤痕,军卒从囚笼又拖出去一个人,梧叶儿掩着嘴对殷涔说,我打架还可以。殷涔忍不住笑了,问道,如何算可以?梧叶儿咧嘴笑道,我这个样子,学堂根本不肯收我,我娘只好找了个武师教我功夫,我还跟他们镖局去押运走镖呢。原来如此,梧叶儿跟着皱了眉说,我料想这杀人游戏不是一两天的事,万一,有一天是你我对阵,他看向殷涔,握住他的手,我不会伤你。殷涔也握紧梧叶儿的手,我也一样,必不会伤你。说完两人相视一笑,不约而同,那就只能一起赴死了,哈哈哈哈。这爽朗笑声突兀的回响在牢笼内,倒是把近日来的愁云惨淡冲淡了不少。到时我们一起反抗,即便死,也杀他个片甲不留。殷涔狠声说道,转头看向梧叶儿,对方也狠狠点了点头。当夜的狂欢不知折腾到什么时辰,殷涔和梧叶儿头靠着头睡过去,醒来又是任人打骂的一天,再次到了夜里,果然如梧叶儿预计的一般,殷涔再次被人拖拽了出去。知道即将要面对什么,殷涔倒不再忙慌,被解了铁镣枷锁推进了角斗场,殷涔发现此刻只有他一个人在围帐内,如同昨天一模一样的人群看客,只是他的对手还未出现。通道内传来隐约低吼,殷涔浑身的警觉再度升起,一种面对真正危机时不由自主的防御机制,场上四周的军士们开始兴奋,鼓声雷雷,殷涔不自觉的后退,与通道隔开距离。猛然间,只见通道门帘掀飞,从内窜出一道黑灰身影,闪电般的速度跃过半空落在了围帐中央,殷涔定睛看住,竟然不是人,而是一只体型巨大、瘦骨嶙峋、獠牙毕露的狼!第9章 可怜四周寻欢作乐的军卒们兴奋得将火把抛上天,喧嚣嘈杂的叫喊声混着军鼓雷动,人人眼露精光,冲着殷涔咆哮嘶吼着,一双双手冲着他,对着脖子做出割|喉的举动,整个围帐陷入癫狂。唯有正中的苍髯将死死盯着殷涔,神色如常。殷涔全身紧绷,一人一狼相互对视,彼此都俯低不动,这是鲜血淋漓前最后的平静。他还是大意了,疏勒国的变|态游戏超出了他的预计,不要说这辈子,殷涔上辈子也没见过狼,瘦成这样的狼,不知道多久没进食,此刻饥肠辘辘,獠牙长长的龇在外,眼前的殷涔就是最好的食物。然而殷涔决计想不到,更变|态的事还在后面,通道门帘再度被掀飞,军卒丢进来一个浑身五花大绑的人,殷涔盯着狼的余光瞥过去,竟是梧叶儿!四周的欢呼声似停顿了须臾,待看清场内局势后,响起更震天的雷动。被绑住的梧叶儿口中塞了大团布条,在地上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,殷涔发现他似被人故意抽了鞭子在后背,淋淋漓漓的鲜血越挣扎越流淌得快。嗅到血|腥味的狼瞬间掉转了方向,朝梧叶儿箭一般冲过来。殷涔更快的身形一闪而过,已然挡在了梧叶儿身前,狼直扑上殷涔,尖牙近在咫尺,殷涔双手格挡用力向外,就差分毫尖牙就伸进了肩头,殷涔内力贯穿,狼身向后扑腾了半寸,利爪在殷涔身上狠狠扫过,带飞一片血肉。已然被撩发了疯性的狼目光更加凶狠,再次扑上来时直冲殷涔咽喉,殷涔却也找准间隙反手狠狠攥住了狼的脖颈,一人一狼都直奔对方要害,地上烟尘弥漫,饿狼力大无比,殷涔的手指无法深入到咽喉深处,僵持之间,连月来饱受虐待的殷涔开始力有不逮。全身汗如雨下,獠牙寸寸逼近,殷涔却想着这辈子千算万算,如何也想不到竟然会葬身狼口。正大口喘息不止,突然围帐四周的欢呼战鼓声都停了,殷涔瞧见狼身背后,围帐外升起了一片冲天火光,有人大喊了一声,所有军卒们都起了身满面惊慌的向外涌去。殷涔不知发生了什么,然而无论周围如何混乱,眼前的狼却是决计不可能放他分毫,窒息感阵阵袭来,殷涔觉得快要撑不住了。就在此刻,殷涔听到身前传来一声苍劲有力的爆喝声,涔儿,接刀!殷涔来不及想,只见一片混乱的看台上一个熟悉的黑衣身影掠过,沈沧!殷涔狰狞着睁大了眼睛,豆大的泪珠瞬间充满了眼眶,沈沧正在与苍髯将首交战,远远掷过来一柄细长白刃,殷涔用尽最后的全力将狼凌空抛起,得了片刻的空隙飞身向前,将刀牢牢攥住手中。那股强大、熟悉、自信的感觉瞬间遍布全身,青山刃,想得你好苦!得了青山刃的殷涔转身利落一刀,饿狼已然身首分离,殷涔飞闪过梧叶儿身侧,划断捆绑绳索,此刻沈沧也飞身至他们身旁,将两人拎起直直朝上掠过围帐冲出重围。殷涔这才看到,整个营地都乱了,火光一片连着一片,军卒们忙着救火,沈沧带着二人朝相反的方向一路狂奔,苍髯将在身后紧追不舍,出了营地,远远看见两匹马正在昂首跃蹄,许久没见的一剪梅正冲殷涔嘶鸣跑来。殷涔只觉心中有千言万语要对眼前的人要说,然而此时一刻也无法停留,殷涔抓住沈沧,还不能走,我妹妹,殷苁,还在里面。沈沧回头看到紧追不舍的人,拽着殷涔向前奔走,艰难说道,在放火烧粮仓之前,我已探查过所有军帐,营地的所有角落都找遍了我不相信!她跟我一起被抓,一起来的这里,有个骑马的军官一路带着她你亲眼见的她进了营地?沈沧喝道。没有殷涔答不出来,他不是没想过最坏的结局,只是不愿相信,这一路殷涔自己都数次差点命丧于此,更不要说殷苁一个九岁的娇弱丫头,只是死未见尸,殷涔说什么也不能相信。我能找到你,必定不会放过这里的每个角落。沈沧望着殷涔,殷苁也许早已经更多军卒们举着火把骑着马往此处赶来,走!沈沧不敢再耽搁,一把将殷涔拎起扔到马背上,一剪梅马蹄铿锵有力,三人很快跃进无边黑暗中。一路不敢停留,直跑到疏勒国与大宁交界之地,沈沧确定身后再无人追踪,祁连山绵延山脉就在眼前,殷涔才略略松了口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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